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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識別銅雕贗品最簡單一招就是量尺寸

1979年 《猛士》（青銅　高：320cm）

1979年 《莫愁女》（漢白玉）

1998年 《荔枝女》（漢白玉　高：101cm）

1978年 《英勇就義（雨花臺）》（花崗石 高：1030cm）

特邀嘉賓

唐大禧

（著名雕塑家、原廣州雕塑院院長）

吳支超

（江蘇省美術(shù)館雕塑家）

嘉賓主持

（收藏家、廣東省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主席團成員）

文/圖 羊城晚報記者 許悅 莫謹榕

12月5日至19日，《情系金陵唐大禧雕塑展》在南京市金陵美術(shù)館展出。這場由廣州市委宣傳部、南京市委宣傳部等主辦的高規(guī)格文化盛宴，旨在促進兩座城市之間的藝術(shù)交流。

這場雕塑展源于唐大禧與南京深厚的情緣。36年前，唐大禧受邀參與南京雨花臺烈士群雕及南京歷史文化名人莫愁女雕像的創(chuàng)作，從此開啟了與南京市的藝術(shù)情緣；36年后，78歲的唐大禧攜其創(chuàng)作的38件雕塑精品策展南京，以此表達對南京的眷戀。在接受兩地媒體采訪時，唐大禧還主動提出，愿意將作品《二十世紀的遺恨》捐給南京大屠殺博物館。

兩地雕塑藝術(shù)家的重逢和對話，也帶出了對當代城雕速成現(xiàn)象的思考。對雕塑藏家最關(guān)心的鑄銅雕塑可復制的問題，唐大禧還透露了一個銅雕防偽的小秘密。

現(xiàn)在的城雕大多是急就章

主持人：唐老師，您這次到南京辦展覽，還把早年作品《莫愁女》銅像贈送給金陵美術(shù)館永久收藏作為主軸，聽說這當中還有一段淵源？

唐大禧：那是1978年的事情了，當時南京雨花臺向全國征集群雕設計稿，那時候廣東的雕塑藝術(shù)在全國頗具影響力，為了承接這項具有挑戰(zhàn)性的大型雕塑工程，廣州雕塑院專門組織了一支工作隊，進行了小樣設計。在全國眾多的設計方案中，廣州雕塑院的設計方案群眾投票占了絕對優(yōu)勢，成為雨花臺英雄群雕像的入選方案。

方案入選后，我和另外幾位雕塑家來到南京，在雨花臺現(xiàn)場指導施工。我們在南京一待就是三年時間，吳支超老師也是當時參與集體創(chuàng)作的藝術(shù)家，還有部隊來的指導員童太剛參與做了三年的雕塑，后來轉(zhuǎn)業(yè)也成了雕塑家，還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吳支超：這件群雕是集體創(chuàng)作的作品，除了廣州雕塑院的幾位雕塑家，還有來自上海和南京本地的雕塑家一共十來人。當時的生活和工作條件都比較艱苦，但參與這么一件歷史性的群雕創(chuàng)作大家都覺得很有榮譽感。

唐大禧：南京市政府對這項工程非常重視，當年廣東的方案入選后，全國美協(xié)領導蔡若虹、華君武等還親自到南京審稿，并對廣東的設計方案提出了修改意見。

群雕高10.3米，寬14.2米，由179塊花崗巖石組拼而成。石材從福建泉州采鑿，每塊重5噸，石材運抵雨花臺時，道路全封閉，確保暢通無阻。到1980年，群雕終于完工，交付雨花臺。

主持人：雨花臺這件群雕你們這么多位雕塑家集體創(chuàng)作還做了將近三年時間，反觀現(xiàn)在很多城雕都是急就章的工程，一些雕塑家只是設計了一個泥稿之后就扔給工人施工，造成很多城雕被公眾吐槽。

唐大禧：城雕是一項大工程，藝術(shù)家自己一個人做不來，的確需要團隊的合作。特別是工程的技術(shù)部分，比如搭架子、上泥巴，工人都可以幫忙，這沒問題。問題是到最后階段，你有沒有自己收拾你的作品?，F(xiàn)在一些雕塑家懶到不愿意爬架子，甚至連看都不去看，只要是甲方驗收了、能夠收到錢就行了，偏偏這種情況現(xiàn)在還不少見。這種態(tài)度做出來的作品質(zhì)量肯定不高，工人單靠一個泥稿的施工，很難達到雕塑家創(chuàng)作時的設想，這就需要雕塑家后期的調(diào)整，這是非常關(guān)鍵的一步。

吳支超：近年來能夠稱得上精品的城雕的確比較少見，不知道現(xiàn)在的人是不是都很趕時間，做城雕的工程時間都很短。其實一座城雕，特別是一座大型的群雕，如果是追求精品，需要花費的時間還是挺長的。雨花臺的群雕就是長時間創(chuàng)作、反復修改的，只有精品才能傳世。

一件好的作品能夠讓人看得熱血沸騰，比如唐老師的《歐陽?！罚@位解放軍戰(zhàn)士奮不顧身推開跌倒在鐵軌上的馱馬，列車沒有出軌，他自己卻被撞死。這件事情當時在全國很轟動，如何表現(xiàn)解放軍戰(zhàn)士的英雄形象？在唐老師的作品里，兩種力量的抗衡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你看一匹奔馬的力量這樣壓下來，一個解放軍戰(zhàn)士單靠自己一人的力量頂住，這就是英雄，感人得不得了。雕塑的力量就是要這樣飽滿，多一點太腫，少一點又不夠，馬身上每一塊肌肉都鼓鼓的，看了讓人熱血沸騰。

唐大禧：吳老師說到了點子上，能夠打動人的作品才是好作品。一件好作品，你遠遠看到它就會被它吸引過去。我們搞藝術(shù)的要體會到這一點，在打動觀眾前先打動自己。

就像我創(chuàng)作《群山歡笑》，與其說描寫的是知青一代熾熱燦爛的青春，不如說是特殊歲月里壯麗的山水畫和青山魂。上世紀60年代的時候，黨號召我們文藝工作者下鄉(xiāng)深入生活，我被安排到了新會古兜山水庫，參與水庫的興修。當時大多數(shù)知青年齡都不大，胸懷壯志，和當?shù)剞r(nóng)民一道戰(zhàn)天斗地，揮汗如雨，有著極強的理想主義色彩。那時我們大家都還年輕，我常常被他們的生命活力和真誠熱情所感染，這群年輕人的笑貌精神，凝結(jié)在了我的作品《群山歡笑》里。

照著模特做雕塑肯定死板

主持人：唐老師您創(chuàng)作的漢白玉雕塑《莫愁女》一直立在南京的莫愁湖公園里，這次還把《莫愁女》銅像贈送給金陵美術(shù)館永久收藏，這是不是也是您在南京做雨花臺群雕同時期的作品？

唐大禧：當年雨花臺群雕快要完工的時候，莫愁湖的負責人找到我，邀請我給莫愁女塑個像。當時我對莫愁女也沒什么深刻的認識，只知道這位傳說中的佳人來自洛陽，貌比牡丹，心如皎月，南陌采桑，北樓織綺。

南京的冬天實在太冷了，雕塑做出來之后，我就匆匆趕回廣州了。后來一到寒冬，我就時不時會想起這件作品，老在想是不是還有哪里不夠完美。雕塑家創(chuàng)作時總是被激情驅(qū)動，反倒是做完之后才會慢慢思考作品的不足和缺失。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在思念這件作品，今年初我又回了一趟南京，34年后又見到了立在莫愁湖畔的莫愁女，見她仍是亭亭玉立，芳姿楚楚，神情淡定，不衰不老，八方來客都在雕塑前合影留念，至此我多年的藝術(shù)心結(jié)才得以寬解。

主持人：這件雕塑給人感覺很唯美，當時的條件下有人給您當模特嗎？

唐大禧：當時的條件比較艱苦，《莫愁女》這件雕塑就是在雨花臺一個臨時工棚里創(chuàng)作出來的，什么模特都沒有，就靠自己的想象創(chuàng)作出來。

主持人：您的作品都是比較寫實、唯美，不是學院派，但很像學院派。這是不是當年雕塑主要的表現(xiàn)形式？

唐大禧：我沒有上過美院。很多人對我的作品評價是比較寫實、唯美，我自己是想打造一種“新古典主義”。這是受到作家梁鳳蓮的啟發(fā)，她說現(xiàn)在的人都在玩，玩形式、玩材料，但是她感覺古典主義應該始終是我們的一面旗幟。我想她的意思，就是說我們的雕塑不要失去我們本質(zhì)的東西。當然，現(xiàn)代主義也有其自身的優(yōu)點，但當大家都在浮躁地追求這個東西的時候，它就可能會走樣。所以我還是一直堅持走“chao寫實”的路子。

主持人：您意思是“超寫實”還是“抄寫實”？

唐大禧：哈哈，兩個都對。一個好畫家其實不用師父怎么教，他自然會“偷看”其他人的東西，學習、吸納、轉(zhuǎn)換成自己的東西，后來就“超”了。

吳支超：我們那個年代的雕塑家有個特點，都是基本功很扎實，追求完美，你看唐老師的作品就都是這樣的。我主要做偉人像，這種雕塑要求比較高，首先要做得像，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哪個歷史人物，其次還要刻畫出人物的精神面貌。但我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城雕做人物像的好像越來越少了，更多的是抽象，甚至是漫塑的作品。而且現(xiàn)在的訓練方法有點缺陷，太過強調(diào)寫生，重視分析和觀察，但沒有模特的時候就畫不出來了，沒有對象分析觀察時就沒法想象了。

唐大禧：如何用模特我覺得不能用學院派的那套辦法。學院派是照著模特畫，我們是參考著做，我自己先想好雕塑的動作，具體部位再參考模特的動作。如果靠模特擺造型給你對著做雕塑，那個造型肯定是很死板的。

吳支超：所以很多學院派離開了模特就做不出來了。我們是有個模特在那，很多感覺反倒找不著了。

雕塑藝術(shù)還是小眾藝術(shù)

主持人：唐老師您做了很多革命題材雕塑，還有仕女、士大夫的形象，這些題材國內(nèi)也有很多雕塑家在做，是否較容易出現(xiàn)雷同？

唐大禧:是否雷同我有自己的感覺。每個雕塑都是時代的烙印，這種時代的感覺，不是每個人都一樣的。就像我當初創(chuàng)作《歐陽?！罚腋杏X那就是時代的聲音。而士大夫的形象，比如八大山人，那必須是知道的人才感興趣，這樣的題材如果是從市場的角度來看，就不一定很好。又比如我應中大歷史系的邀請做陳寅恪的雕塑，這樣的作品帶有學術(shù)性，我也沒有拷問市場。

主持人：近年來大眾對雕塑藝術(shù)的認知度已經(jīng)在不斷提升，但相比書畫藝術(shù)，雕塑藝術(shù)還是小眾，這是否跟雕塑作品的量比較少，傳播范圍較小有關(guān)？

唐大禧：雕塑和繪畫有很大的差別，雕塑是三維立體的，繪畫是一維的，操作上差別很大。做一個人像和畫一個人像，在時間上差別很大，所以雕塑的產(chǎn)量少很多。如果要達到一定產(chǎn)量，需要付出很大的勞動，所以做雕塑比較苦，一般人很難理解。

國畫操作比較簡單，喝上一杯，興之所至，畫上幾筆說不定就是一件好作品。但要我喝上一杯就做出一件雕塑，我是做不出來的。不同的藝術(shù)品有不同的創(chuàng)作方法。但當下很多人對藝術(shù)的理解并不多樣，大家往往用熟知的中國畫的創(chuàng)作思維來理解其他的藝術(shù)。

主持人：你們那一代雕塑家所塑造的人物，多數(shù)都是瞻仰式的、紀念碑式的，都是需要仰望的，不管是工人、革命士兵、仕女、士大夫等形象，都是很高大的，不能讓小朋友攀爬的。到了朱銘、許鴻飛這一代，雕塑很多都是擺在廣場上，讓人親近去觸摸的。可能是時代不同，所以人們對雕塑的看法和欣賞習慣也不同了，您覺得呢？

吳支超：現(xiàn)在雕塑最大的特點就是多樣化，人的思維更開闊，我覺得很好啊。我們以前的雕塑比較寫實，現(xiàn)在朱銘這樣的雕塑就是寫意的了，關(guān)鍵是要形成自己的風格。

銅雕有個防偽小秘密

主持人：以前的雕塑家大多只做城雕，很少做架上雕塑。最近十年雕塑藝術(shù)逐漸普及，雕塑作品慢慢走進家庭之后，架上雕塑才漸漸多了起來。唐老師您一些大型的著名作品也縮小成為架上雕塑，不知道是等比例縮小，還是需要再做調(diào)整？

唐大禧：等比例縮小就可以了。反過來小件的雕塑如果等比例放大，可能看起來就不對了，越大的雕塑比例一定越要對，否則很明顯就看出變形了。

主持人：很多人收藏雕塑還有一個顧慮，就是鑄銅雕塑的可復制性。潘鶴老師之前就公開表示，現(xiàn)在有些拍賣行上拍的潘鶴雕塑，還附有簽名收藏證書，其實很多是假的。有的做工極其粗糙，連他學生的水平都不如。雕塑家蔡志松也說過，雕塑的贗品主要出現(xiàn)在鑄造環(huán)節(jié)。他說“以前，雕塑家到鑄造廠鑄造作品，有的時候鑄造廠莫名其妙多鑄了一件自己留著，說當紀念品，那時候市場沒有起來，藝術(shù)家也不敢得罪鑄造廠，因為得罪了，他管你多要錢、拖工期，保證不了質(zhì)量。其次就是有時鑄壞的作品鑄造廠沒有及時毀掉，過幾年這個藝術(shù)家出名了，這些作品就可能流入市場。”

唐大禧：以前的鑄造廠就那么幾家，大家都熟悉?，F(xiàn)在多了那么多鑄造廠，有些小廠為了生存，什么單都接，這的確需要有人對它們進行監(jiān)管。我就在鑄造廠看到過別人拿了我的作品來復制的，我反對也沒用，鑄造廠反正是有人給錢就復制。

主持人：雕塑作品不是都有編號、有數(shù)量限制的嗎？一般還附有作者的簽名證書。

唐大禧：早期的雕塑哪有什么編號，證書也很容易被仿冒。

主持人：銅雕豈不是面臨著很容易被復制的風險？

唐大禧：那也不至于。其實銅雕有個防偽的小秘密，很多收藏家都不知道。

一般鑄銅雕塑的制作包括了泥稿、模具翻制、蠟型灌制等多個步驟，中間在脫蠟、澆鑄等環(huán)節(jié)都會發(fā)生收縮，在現(xiàn)在的技術(shù)水平下，一般制作出來的銅雕會比泥稿整體縮水2%左右。如果是拿我的作品去復制，那么贗品的尺寸肯定要小一圈。所以我的每一件作品，都有精確的尺寸存底，藏家如果有需要，都可以找我問尺寸。

主持人：有沒有可能在復制之前，將泥稿事先做大2%？

唐大禧：在目前的技術(shù)水平下還很難做到。一件雕塑特別是人像雕塑，任何部位的拉伸都會走樣，即使高度符合了，臉部、手腳等位置也不可能全部等比例做大2%。量尺寸是找出銅雕贗品最簡單的一個辦法。